195 一张婚书_刺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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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5 一张婚书

  邹太太看我心事重重的模样,她猜中我和关彦庭产生了嫌隙,她有求于我的节骨眼,我们夫妻不睦,间接损失了她恳求的分量,她戴着翡翠戒指的手包裹住我纤细的三根手指,“关太太,没有什么比安稳长久的婚姻更值得女人维护争取,不惜代价。其他的,我们都该学会装傻,哪能万事如意呢。糊涂是福。”

  我恍惚的神情一愣,略呆滞的注视她,“是吗?”

  她说令人艳羡的感情,不如令人艳羡的归宿。

  我反问她,“情爱与生活,您如何选择。”

  她像是听了多么有趣的笑话,止不住耸动肩膀,“我一把年纪,当然要后者,即便我年轻时,情爱也是锦上添花,情爱并非生活的必须,你可知多少权贵之间,是相看生厌的。关太太这么多年尔虞我诈,是为情爱奔波,还是富足的生活呢?”

  她问得我哑口无言,像被汲取了三魂七魄,只余一副干瘪空荡的躯壳。

  世人眼中,我本放荡蛇蝎,怎么变了呢。

  为情爱这莫须有的荒唐东西,唯唯诺诺,心力交瘁。

  遇到张世豪后,我难以控制叛离轨道,距离最初贪婪钱权交易的自己,愈发遥远。

  面目全非的程霖,摇摆不定的程霖,总要握住一样,不能满盘皆输。

  我深吸一口气,“多谢邹太太指点迷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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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她推开包厢门,其他几名夫人都已散席,几盏冷却的杯子放置托盘内,颇有人走茶凉的萧瑟感。

  “外界的传言,我一直不信。关太太是聪明女子,出身寒微,更懂世故冷漠,尊贵身份与风花雪月,本就是冲突的。您嫁关参谋长,若贪图后者,岂非选错依靠。女人想要无硝烟的安稳,必为之计长远。该舍则舍,何苦自讨苦吃。”

  她拿起锡箔片扑灭了垂死挣扎的炭火,“关太太的位置,无数达官显贵名门千金,削尖了脑袋想要得到,您稍有不慎,半点动摇犹豫,便失之交臂,这世上何来百分百的尘埃落定呢。”

  邹太太像是别有深意在鞭策我,不要得陇望蜀,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
  我撩开遮掩住眼睑的长发,“您知道许多。”

  她不以为意,语气潇洒随性,“关太太红尘中人,躲不开儿女情长。传言虚虚实实,我只当儿戏。”

  她打了个响指,吩咐侍者换一壶新茶,新鲜的特级龙井,雨前落了露珠的嫩芯,夹杂着西湖的芬芳,在壶口肆意浮荡,惹人怜爱。

  她挑拣着竹筐内四四方方的银炭,“不瞒关太太,早几天听说,您跟了皇城会所的张老板,我震惊得很,沈检察长的家世背景,断断不是风流浪子张老板所能匹敌,外界传您玲珑聪慧,交际场上九曲回肠,是一副精明的好手,这个抉择实在大错特错。”

  我苦涩强颜,饮着烫嘴的茶水,“让您见笑了。”

  “关太太命好,总有最出挑的男人供您徘徊,只是咱们女子的价值,是经不起消耗的。您既然顶了这名衔,有始有终才是智者。您也清楚,再无胆大包天的男人,敢回应您的青睐了。”

  我莫名觉得好笑,指甲盖挑起一片墨绿色茶叶,弹出半尺,沉入旺盛的炉火,化为灰烬,“我也有犯傻的时候。”

  她娓娓道了句,“不晚。”

  对面的长街风声鹤唳,半开的窗柩下吊着一只金丝笼,笼里卧着一对画眉鸟,叫声缠绵悱恻,清亮婉转,我起身寻摸到一杆竹竿,头儿往里面戳了戳,画眉扑棱着翅膀,嘶鸣得好听极了。

  我和关彦庭虽然铸造了一帘隔阂,一时半会儿揭不开,抹不掉,但当下的局势我心知肚明,务必完成的任务,不会消极懈怠。

  我收敛情绪,笑眯眯拨弄画眉长长的喙,“听彦庭无意提及,省委秘书会到了换届改选的时日。”

  邹太太急忙说有的,正是为这事叨扰关太太。

  画眉被我逗得恼怒了,尖锐的爪子抠住我食指,狠狠一刮,单薄的肉丝破绽出一道裂纹,疼得我脸色煞白,手里的竹竿也应声坠地。

  邹太太吓得不轻,她本能要冲过来查看我的伤势,我下意识攥拳,掩饰住伤口,“不碍事,小伤,畜生而已,能有多大的道行。”

  我活动着筋骨嗤笑,“邹太太别瞧这是血光之灾,当它不吉利,柳暗花明,也是这个理儿。仕途风云,优胜劣汰适者生存,谁不是一路见血,一路挨刀,一路高升的。”

  邹太太动作一滞,她弯腰定在那儿,默不作声打量着我。

  “邹秘书长是省委的老功臣了,彦庭粗略和我讲过,政法大学毕业后,进驻哈尔滨市委,任职市长秘书,之后业绩出众调任省委,贴身伺候沈书记十几年,劳苦功高,毕生无大过。”

  邹太太触景生情,她红了眼眶,“老邹鞠躬尽瘁,如今省委班子却要废掉他,他还不满五十五岁,他已经连续食不下咽,活脱脱瘦了一圈。”

  她殷切满满看着我,“如果不是当真走投无路,也不敢麻烦关参谋长和夫人出面。”

  我摘下金丝笼,撂在宽大的延伸入室内的木头窗台上,转身重新坐回茶桌,慢悠悠吃了块糕点,拿餐巾拭净嘴角沾染的碎屑,“彦庭惜才,他也是从郁郁不得志的时代熬出头的。邹秘书长处境他感同身受,空有雄心无处施展,确实恼人。彦庭的意思,在省委班子帮忙铺垫,保住邹秘书长的职务,好歹也要再任一届嘛,他们真当外交人才是大街一捞一堆吗?”

  邹太太察觉我吐口了,顿时喜不自胜,我不等她道谢,硬生生阻截了她,“您也明白,仕途非黑即白,彦庭为邹秘书长搏利益,省委自然把他们归为一队,他担了结交党羽的骂名,总该落下些实际,才算不亏。对吗?”

  我拍着额头,一脸苦不堪言,“人为财死鸟为食亡,邹秘书长也得拿出点诚意,他的地位不是那么好保的,省委多半要他下台,彦庭一力抵抗,这不是得罪人的差事吗?”

  我巧舌如簧,八方玲珑,将邹太太掐得面面俱到,她起先应付得来,而后愈发吃力,这回轮到我添加茶水递邹太太,她接过的同时有些颤栗,似乎作巨大的心理斗争,她无比清楚,一旦默认我的饵,邹明志转变阵营,他将从此受制关彦庭,关彦庭不倒则已,与沈国安的政治战役败北,土皇帝能捏死邹家一族。

  她踌躇不决的功夫,我趁热打铁,“邹太太助我排忧解难,我也给您指条明路。自古忠臣良将,必投靠圣明之君。昏庸无道的帝王,钱财满仓,国库丰盈,取之不尽用之不竭,也只三五年光景,卧薪尝胆的圣主,才是细水长流的大智全盛。邹太太不认为,邹秘书长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吗。”

  我机敏观察门口,缝隙没有人影晃动停留,我才说下去,“沈书记声誉不妙,**抑或清廉,你我了然于心。多行不义必自毙,彦庭得中央赏识,他备受器重的日子,还在后头,站错阵营,自毁前程。”

  邹太太卡着杯口的手青筋迭起,她颠簸了好半晌,结结巴巴的咬牙,“我懂得,关太太,烦请您转达,老邹答应。”

  我笑容一刹那遍布全脸,以茶代酒和她碰了两下,“邹秘书长不会后悔他贤淑圣明的夫人替他做的决定。”

  我和邹太太饮干一壶龙井,凑巧她的司机来接,我们茶楼门口分别,道旁泥泞的水洼浸没了行人的脚,我卷起裤腿,小心翼翼淌下台阶,还未走出几步,头顶忽然罩了一把伞,挡去了风雪。

  我一怔,张猛与我相距半米唤了句夫人。

  我直起腰,他肩膀铺满不曾融化的雪末,“他把你留下了?”

  张猛侧身让出一条空隙,指着路边停泊的军用吉普,“关首长出来,天色正阴沉,雨越下越寒,他担忧您受凉,等了您半小时。电话通知了军区政治处主任,放行省纪检委小组问询文团长。”

  我十分错愕,关彦庭竟然没离开,他借着纪检委调查的大好良机,对文晟落井下石完全十拿九稳,他躲在暗处,怎会有所收获呢。

  我夺过张猛手里的雨伞,匆匆忙忙奔向雨中,拉开车门坐了进去。

  他膝盖堆积了厚厚一摞军区的文件资料,视线有条不紊浏览批示,忙碌得不可开交,我到嘴边的话,又一时不忍咽了下去,心口蹿过一股温热的暖流,鬼使神差的抬手,擦了擦他额头汗渍,“担忧我什么,关先生也开始矫情了。我一个大活人,还能被雨困住不成?”

  他未抬头,唇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,精准无误握住我扣在他眉间的手。

  “丈夫呵护妻子,需要理由吗。”

  他发觉我皮肤湿漉漉的,沉默扫了一眼,目光一下子顿在食指的咬痕上,他皱眉,“怎么回事。”

  我如实相告,生怕他怪罪我不仔细,想抽出来,他握得更紧更牢靠,将伤患处含在口中,舌尖轻轻吮吸着。

  张猛原本朝向后座要汇报什么,见状背过身去,面不改色升起了一半挡板,预留了高处的一半,“关首长,纪检委派出了两支调查组,一支查文团长,一支查近期非常活跃的阎政委。”

  关彦庭全神贯注为我止血,丝毫没理会张猛,我倒是听进耳朵里,纪检委的举动摆明了祖宗的事不算大,上级打算牵扯旁人入坑,蚕食祖宗走私掀起的一系列后劲儿。

  “明眼人看得出,纪检委是走过场,他们直属中央纪检委,在黑龙江是独立的,但省委书记也有过问权。他们想保住饭碗,不会从根本压死祖宗,我们拎出一只炮灰,轻而易举。文晟是祖宗的大舅哥,祖宗走私涉黑,足以推他身上。据我所知,沈国安早萌生了甩掉文德的念头。那些不见天日的陈年旧事,文德了解太多。沈国安的筹谋只是缺乏时机转化为行动而已。你暗中推波助澜,帮沈国安一箭双雕。他势必能猜出,你掌握了他不少内幕,对你的忌惮之情更重。”

  关彦庭掏出方帕,温柔包扎好我整根食指,“邹太太怎样。”

  他似乎不愿多谈这些,也不知另有安排,还是畏惧我不够忠诚,泄露了他的计划,我不好再多言,“邹秘书长三日之内,一定会找你挑破合作。”

  他淡淡嗯,“官僚是很有趣的群体。一部分贪权,享受权带来的成就感,一部分贪财,视权作过眼云烟。邹明志是前者。”

  我问他是哪一者。

  关彦庭漫不经心把玩一支外观普通的打火机,“我介于两者之间。”

  我合拢我这边的玻璃,午后黯淡的阴霾,覆灭为窄窄一线,“所以上至高官,下至平民,奉你是两袖清风出淤泥不染的岳飞。”

  他笑说精于掩藏,不论世道怎么变革,都不会被击垮。

  张猛坐在驾驶位挂断一通短暂的电话,他透过后视镜说,“王凛打来的,他唯恐他的身份败露。张世豪做事狠,黑吃黑玩得太麻溜。”

  关彦庭点了一支烟,吸食一口吐向窗外,左手探出玻璃,袅袅的烟雾融化在空气中,偶尔吹拂进一丝半缕,他的脸被虚化得破碎模糊,“林柏祥动了瓜分云南毒市的主意,招兵买马在兴头上,张世豪无暇顾及东北,王凛的事漏不了。”

  关彦庭连吸了几大口,随即熄灭烟头,转动着腕表的银色表带,命令张猛把日历给我,页面定格在一个月后的月初。

  “二月十三这个日子,喜欢吗。”

  我不明所以,茫然问他有特别之处吗。

  他含笑的眼眸晶亮诱人,比湖泉水澄澈,比山中月清朗,“关太太不想要一张婚书吗。”

  毫无征兆的一句话,我彻底哑了声息。

  我穷其所有追寻的,触手可得的一刻,我想我是无所遁逃。

  下着雨的哈尔滨,被楼宇吞噬的乌云和阳光。

  肆无忌惮的北风穿梭着屋檐与瓦砾。

  它们仿佛崭新的世界。

  汹涌的惆怅的曾摧毁我全部良知懦弱的**,漫无边际的痛并快乐的罪恶,在无期徒刑中流浪放逐,灰飞烟灭。

  我记得那个穿着黑色皮衣的男人。

  华灯初上的街头,车水马龙的路口,颠簸阴暗的巷尾,他说,“程小姐,我识你香味。”

  让一场声势浩荡不知死活的纠缠,轰炸得天崩地裂。

  他又说,“关太太,好手段。”

  把故事化为终结。

  差一点。

  只一点点。

  我就几乎溺毙沉沦在他的眼睛里。

  那双克制的、放浪不羁的、暗涌的、捉摸不透的眼睛。

  忘乎所以,抛弃渐渐脱离我的尘世**。

  **是钱,是安稳,是权,是名分,是每个女人为之疯魔的东西。

  可笑,他竟能粉碎这样毒辣自私的我。

  我的今日,不就是邹太太为首那数以千百计的夫人,曾经历的青春吗。

  她们无一例外,放弃情爱,掬起归宿。

  情字多难缠。

  情字多疲倦。

  幸好来得及。

  我跌在关彦庭怀中僵硬了良久的身体,呜咽着垮塌、柔软,我抓紧他衣衫,说了一声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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