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10 愿郎君千岁_刺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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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10 愿郎君千岁

  我忐忑立在阁楼,张世豪似乎已经识破,关彦庭是操控香港大盘的幕后黑手,显而易见,当前情势对他极为危险,他由上风转为下风,一旦喂不饱张世豪的巨大胃口,他联手沈国安向中央考察组揭穿关彦庭利欲贪念的狼子野心,势必铸造升迁之路不可逾越的鸿沟。

  我了解张世豪,他没十足的把握,不会堂而皇之招致关彦庭,他捏着我,也仅仅是摊在明处的筹码之一,关参谋长不救遭黑社会绑架的新婚爱妻,届时众说纷纭,关彦庭吃不起夫妻情薄的猜忌,这一点足够扼死他为张世豪达成目的,更深层次的胁迫,我不得而知。

  关彦庭千方百计部署了一招精妙绝伦的棋局,断张世豪香港黑市后路,借内奸老q之手覆灭张世豪在云南的中国区毒枭宝座,再剥开祖宗的黑老大迷雾,黑吃黑厮杀,沈国安受累,他弃子自保,关彦庭搬出重磅地盘,他十三年贪赃枉法的案底,从而一网打尽。

  东北置于他覆巢之下,焉有完卵。唯一的完卵,只他自己。

  可惜,在棋局的开盘,张世豪灵敏奸诈的嗅觉,是关彦庭意料之外,老q烧了后院,他顿感祖宗的能耐伸不了这么长的手,那一刻他便怀疑关彦庭,东北的军政,在国内首屈一指,有审判杀伤先斩后奏的权力,撑得住他驾驭云南毒窟,翻搅一场风云,这也是关彦庭在书房大发雷霆斥骂老q愚蠢焦躁的关键。

  关张两人的博弈,惊魂严峻,险象环生,堪称博弈之最。

  张世豪维持原本的坐姿,蓄满空了的酒杯,“关太太此时很像一样景观。”

  我倏而回神,视线移向他,猴精的王八羔子,马路放屁他都摸透是谁放的,我旁听他自然察觉。

  “望夫石。”

  他饶有兴味念出这三字,笑得眼尾细纹也浮现,形容不出的优雅韵味。

  “很想夫唱妇随,跟他逃离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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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慢悠悠仰头,精准无误捕捉我的目光,“抱歉了,关彦庭不给我完美的交待,程小姐将一直委屈留在我身边。”

  “张老板笃定我不能拉爆炸弹和你同归于尽吗?”

  他执杯单腿翘起,懒散摇晃着,一派胸有成竹的稳妥,“首先,程小姐不敢,你怕死。其次,我不给你机会。”

  我攥紧坚硬的红木桅杆,“死亡,张老板一点不在意吗。”

  他反手指窗外,冗长的街巷空荡无人,高墙之隔的百米大楼,却是烟火匆匆,车水马龙,“他们皆想成为我,而我不想成为他们之一。”

  张世豪的雄心壮志,岂甘泯然众人矣。

  我深吸一口气,“愿郎君千岁。”

  他看了我一眼,什么也没说。

  我又虚度了两日,阿荣的马仔给我发了条短讯,只有短短一行字,我默记,删掉直奔庭院,命令驻守的马仔备车送我去郊外的半山腰。

  我闹得凶,气势盖了他,他蹙眉说豪哥有令,您不能随意走动。

  “我先生露面了,也应承了这笔交易,他还不满?难不成你们豪哥真玩儿绑架这一出?消停吧,他拿我当筹码罢了,我自知跑不了,我会遵守人质的规则,如果你们限制我自由,坏了我的事,我也不是玩偶,我想捅天一个窟窿,你们有法子吗?”

  我软硬兼施,磨得他扛不住了,马仔让我稍候,避到屋檐下给阿炳拨了通电话,征询我能否出门。

  阿炳也没立刻答复,便仓促挂断,马仔折返朝我鞠躬,“豪哥在谈判,请程小姐稍安勿躁。”

  我不耐烦问等多久。

  他说少则几分钟,多则一时辰。

  我梗着脖子哼,“拖延到天黑,你们也拦不住,张世豪软禁参谋长夫人,是枉法。”

  马仔倒抽气,哭笑不得摇头,“关太太,道上传您难缠,黑白的老大通吃,花活像打哈欠似的,一招塞一招,我算见识了。”

  我们对峙了约摸十几分钟,他脖颈内的无线耳机稀稀拉拉的响了几声,他扣进耳蜗,全神贯注聆听,拔掉的霎那侧身朝我做请的手势,我二话不说,抬步便走。

  我坐在第一辆车,其后浩浩荡荡尾随了两辆奔驰,各自配置四名持枪保镖,幸而这条路偏僻寂寥,否则又是不小的风雨。

  我倒不计较,张世豪放我出行实属不易,管他多少眼线追踪,我不畏惧露陷,只要沈国安不漏,张世豪不可能出卖我,他坐收渔利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又亏损什么呢?稳赚不赔的买卖。

  车减速攀爬上新竣工的盘山公路,抵达半山坡,车外风暴沙尘,熙熙攘攘得尤为厉害,我们耗在车里等平复些,马仔护着我进了一栋失修的瓦砾四合院。

  阿荣和几名马仔扎堆儿打扑克,臭气哄哄的啤酒瓶子烟盒,以及两条女人湿漉漉的内裤,四仰八叉的埋在墙根,我掩唇咳嗽了声,阿荣掀眼皮儿张望,他眸子一亮,仿佛财神爷光顾一般,啐了口中的牙签,笑嘻嘻跑到跟前,“关太太。”

  我扫视他搓来搓去的黑爪子,“钱到帐了。”

  “一分不少,关太太财大气粗,怎值得坑我们这点蝇头小利。您敞亮,我也忠诚耿耿替您效劳。”

  我挥手驱逐空气中散不玩的糜烂味儿,“女人的内裤。碰米兰了?”

  “您垫话了,我们哪能擅自做主,哥儿几个蛋痒,召妓嫖了一夜。”

  我扭头吩咐马仔车厢等,我多待半个时辰。

  这些看顾我的,算人精了,这阵势明显不是关彦庭相关,我安分守己不跑,他们也懒得扫兴,惹我不爽,遭殃的还不是自己。

  他们点头哈腰说程小姐待您的,我们恭候就是。

  阿荣带路,引着我绕过曲曲折折的鹅卵石小路,山里资源差,灯时明时灭的,如同鬼火魑魅,他点燃一支蜡烛,勉强照明,吱扭的门扉忽闪抽打,垂死挣扎的哀嚎,阮颖从另一扇门走出,她鞠躬唤程小姐,我道了句辛苦,她随侍搀扶我,跳过了防渗水的半米高门槛儿。米兰临窗而坐,破败的铁皮箱摆着一朵残花,三月初凋零的腊梅,混在泥土,瘪巴巴的尸骸,锈黄又枯萎。

  山间气温寒凉,梅花留存至四月,也不稀罕。

  她憔悴了许多,瘦得脱了皮,她闻声未理睬,自顾自的拨弄着花瓣,“花有重开日,人无再少年。三千繁华,一夕枯死。”

  我悄无声息坐在相距她两米的烂沙发,“五天禁闭,姐姐你醍醐灌顶了。”

  她冷嘲热讽,“要杀要刮,你痛快点,少假惺惺扮姐妹情深。我担不起,刺耳。”

  我百感交集,“你我连话也不能好好说了吗。”

  她揪秃仅剩的花瓣,“你的嘴脸,我不屑与你浪费唇舌。”

  我慢条斯理观赏指甲,“米姐,阿荣是哈尔滨的地头蛇,这类混子的特点,无须我分析,你有数。他们不讲究老幼病残,给钱就干,来者不拒。你依附沈国安维持你的荣华利禄,喘得了气儿方食得酸甜苦辣。他何等老谋深算,会为一颗落在敌人手中可以揭穿他的棋子而运作买通吗?弃子意味丧命,你掂量。”

  我嚷嚷着口渴,阿荣留下的狗腿马仔,拎了一壶茶,水黄澄澄的,浑浊且浓稠,丝毫不清澈,我一股邪火窜头顶,一巴掌糊在他鬓角,指甲刮破好长的血痕,他捂着伤患结结巴巴,愣没反应。

  “猪饲料?井盖的臭水你也唬我喝?”

  马仔冤枉得发抖,“关太太,这是我们喝的好茶。比不得您的顶级名茶,也万万没胆子糊弄您啊。”他一指米兰,“沟里的臭水,是这婊子喝的。量大管饱。”

  米兰脊梁骨一颤,她紧咬后槽牙,一声不吭。

  阮颖看透了我的激将法,她朝马仔使眼色,带着他退下。

  对米兰,或者应该说,对成千上万欢场爱慕虚荣的女子,同行的尊贵,自己的狼狈,是最大的痛击与折磨,也是最好的诱饵与陷阱。

  百发百中,屡试不爽。

  我将满满当当的一壶热茶泼在脚掌底,用力碾了碾,肮脏的泥土顷刻吞噬,一碗清茶,米兰喝不着,而我却嫌弃它是猪泔水,人不如畜生,再麻木的心肠,也足矣激活。

  “姐姐你有鸿鹄之志,想实现必须打破麻雀困顿你的窘境,我助你一臂之力,你既逃脱囚禁,重拾风光,我们合作愉快,大功告成,我给你享不尽的富贵功名。你不必辛勤掠夺,荣耀从天而降,这等美事,只存活在世间人的白日梦。”

  我末了凿补,“关参谋长的夫人,说到做到。”

  米兰垂头沉默半晌,语气带一丝犹豫,“我替你办事,你放我一马?”

  我左手捧茶盏,右手搁在膝盖,“是。”

  她嗤笑,“我凭什么相信你。程霖,你的恶毒,我比任何人都清楚。”

  “你有选择吗?”

  她惨白的五官扭曲狰狞,像要喷射无数支冷箭,将我万箭穿心,遗憾是,她的戾气在我们越拉越远的贵贱之分中,沦为颓唐。

  她如斗败的公鸡,匍匐在那只铁皮箱,“我做什么。”

  “阮颖大约告诉你,她是我虚晃一枪的靶子。我真正迷惑沈国安的礼物,在我的地盘养着。沈国安即将回京,在樱花楼大宴亲朋,他至交挚友,无一缺席,都会捧场。沈国安带来喜讯,他的第五副国级之位,年底前有望扶为首席,他幻想着正国级踩死关彦庭、独霸东三省的那一日,龙心大悦,天赐良机不可失。我要你以他这艘船肱骨之臣的名义献宝。”

  米兰没有回音,但我知道,她别无他路。

  求生欲,粉碎道德良知,何况她不是有良知的人。

  时光真可怕,剪掉无知仁慈的棱角,追逐着得不到的东西,在求而无果的大刀阔斧的劈砍下,变得狼藉龌龊,昔年的美如画,经不起物欲摧残,磨成了尖酸刻薄的模样。

  我离开牢房,槐树下的阮颖反锁了门,“我会全程跟踪米兰敬献齐琪的进展,只是事成如何处置她。稍有不慎,沈书记疑窦丛生,于您不利。”

  我了无波动注视半山坡西沉的夕阳,“永除后患。”

  我撅折咫尺之遥的一枚桑叶,“米兰精明,她暂时屈服我,不代表永久。等她喘息了,她会伺机翻盘报仇。我驾驭不了,她一旦告密,功亏一篑。因此不留活口,一劳永逸。”

  我说完笑着掸了掸她衣领的灰尘,“枪法练得怎样。”

  “日以继夜,初见成效。”

  “喜欢我给你的生活吗。”

  她没有迟疑,“程小姐于我,再生父母。”

  我满意点头,“谈不上,伯乐我自认。时刻埋伏在米兰五十米的地方,她只要不受控,击毙。”

  阮颖说明白。

  我并未马不停蹄与司机汇合,而是委托阿荣打掩护,送我绕远拐出公路,乘一辆二手的红色桑塔纳,抄近路横穿139国道,是郊区和市中心衔接的区域,无比热闹,我戴上墨镜,竖起风衣领,混迹在人潮之中,进入一座老茶馆,小伙计在楼口迎我,他机敏窥伺店门,“二号雅间,十分钟。到点儿我招呼您。”

  我塞了一百元给他,“有劳。”

  时间有限,速战速决,我跨上楼梯,逼近二号雅间,门虚掩着,缕缕清幽的佛香溢出,我专注嗅香味,这两月我朝闻夕也闻,即使冷却的香灰我也辨得明。

  我破门而入,环绕的三折屏风,虚虚实实德遮挡了后面梨木椅端坐的男子,若隐若现的肩章银光璀璨,锋芒毕露,我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,“彦庭。”

  呼啦啦的水流声,在清雅寂静的室内蔓延,他锃亮的黑皮鞋跟一压,屏风缓缓合拢,他的轮廓一下子闯入我眼帘。

  他嗅了嗅茶香,语气无波无澜,暗藏肃杀,“关太太,事情到这一步,我希望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。”

  权贵的耳朵里,虚无缥缈的解释廉价如垃圾,不过一堆无用的字,铺平他将获取的利益,才是议和的上上策。

  我径直朝前行了几米,“我有我的筹谋。坦白讲,我会协助你搞垮沈国安。他倒了,沈良州也无大戏可唱,不足威胁你进军中央之路,唯一的劲敌,只有张世豪。我放消息给你,一桩桩供你四面伏击,不过我有条件。倘若最后你败了,仍愿要我,我随你天涯海角,抑或服从你全部安排,倘若张世豪败北,我求你饶恕他一条命。”

  关彦庭捻磨指腹的动作一滞,“我败了的下场,是卸掉军装,贬为庶民,耄耋白发郁郁不得志。”

  我说我陪你。

  他思索良久,蓦地闷笑,“关太太令我有些感动。”

  我弯腰从瓷盘里捏了一粒初春采摘的粉樱桃,“这几年我享受了,得意过,也失意落魄过,算是幡然醒悟,人生几十载浮沉,尔虞我诈无趣得很。尊贵纵然好,我更抗拒生离死别。”

  “搞垮沈国安,我目前尚且没这份把握。”

  我不加掩饰戳破,“你掌握的资料,还不够十拿九稳吗?”

  关彦庭有一刹那错愕,他似笑非笑倚靠椅背,“你知道了。”

  我又丢了两粒熟透的红樱桃,泡在煮沸的绿茶里,“关先生曾说,我非常聪慧,是女子里难得一遇的狠角色。”

  他不置可否,“属实。没有男人不渴求征服你这样的女人。”

  “故而你收割东北的风吹草动,我也不会瞎子摸鱼,一无所知。势均力敌才是关先生感兴趣的婚姻,不对吗?”

  他握拳抵住唇鼻,斟酌片刻,“我无法确凿张世豪的性命。我只敢承诺,不斩草除根。关太太也需担保,野火烧不尽,春风不再生。”

  “他是太多宿敌的眼中钉,肉中刺,但彦庭,我们夫妻一场,坦诚以待,你罢休,再无人能铲他根基。”

  他面无表情沉思着,我也不催促,安静等待,漫长的鸦雀无声,他笑说,“我这边的退让程度,取决于关太太给我的筹码分量。你重,我则让你满意,你轻,我也适当止损,从其他方面剥削。”

  我说一言为定。

  我转身走向大门,他在我身后幽幽说了句,“我的关太太,谨记身份,我会更喜欢你。”

  我步伐一僵,喉咙挤出一声嘶哑的我记住了。

  我返回别墅保姆正在厨房忙碌饭食,张世豪口味格外清淡,平常喜素食或无油的瘦肉,这几天几夜他一桩接一桩的应酬,烈酒洗肠胃,融舌即化的豆腐最适宜调理。

  我推门进去,从保姆手里夺过锅铲,“葱姜蒜,料酒蟹黄橄榄菜和红烧汁,备在瓷碟里,半瓶矿泉水。”

  我麻利的流程把她唬住了,保姆怔了几秒,我拔高腔调问她愣着什么,他快下班了。

  保姆这才领会我的意图,她喜不自胜,手忙脚乱给我打杂,念叨着张老板肯定高兴,程小姐有这份心关怀他。

  我久不下厨,马马虎虎的技艺也生疏了,第一锅煲得泄汤了,第二锅又枯涸了,好不容易第三锅像点样子,凑合入口,我急得满头大汗,保姆偷笑着在一旁扇风纳凉,“好吃难吃倒在次要,张老板珍惜您的情意。”

  我装出一副死鸭子嘴硬的别扭相,“你哪只眼看我郎情妾意了?喂狗还得拌狗粮呢,我亲自鼓捣饭菜是闲得慌了。你替我瞎扣由头干嘛。”

  保姆不和我辩驳,她认准了我是讨好张世豪,她振振有词说,“程小姐害臊了,女人一辈子,靠男人何错之有呢。男主外女主内,生儿育女,丈夫为天,这是老人们留下的理儿。”

  我撒了一层薄薄的葱花,绿油油的煞是好看,“荒谬,笑掉大牙。怎地,女人还混不出名堂了?靠男人舒服,靠一年半载,他乐意,靠十年八年的,他碰壁吃瘪了,拿谁撒气?”

  保姆怕我烫着,忙不迭的接过,“幸亏张老板晓得您刀子嘴豆腐心。”

  我拧开水龙头,闷声不语冲涮,她意味深长提醒我,“情爱是藏不住的。骂他,怨他,针尖对麦芒吵闹,动真格了,你总想他平平安安的。他活着,你比捞一座金山还欢喜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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